第六章「潜入」
晚19时45分，福**头。
天风凛冽，海雨欲来。
灯火通明的巨型游轮停泊在码头旁，像是一根通天的蜡烛燃烧在幽蓝色的海面上。黑衣的侍者立在通向游轮的阶梯边，检查过那些衣着精致的男女宾客的请柬，才礼貌地让出上船的路。
临街快要关门的书店里，三道人影列成一排站在橱窗前，人手一本读物，窃窃低语着。
“有钱人就是会享受。”用报纸挡住半边脸的伢子啧啧惊叹，“中午开车在城里巡游了一圈，晚上又跑到豪华游轮里举办婚礼，真是钱多得没地方烧了。”
“如果你的年收入也有上千万美元，你也自然会享受。”菲力推了推墨镜，把《银魂》塞回漫画专柜里，“男方名叫爱德华·昆恩，现年二十六岁，是福兰特贸易公司的高管。他对数字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，其智力水平即便放在整个新人类群体中，也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批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？”伢子有些惊讶。
“维基百科上都写着呢。”菲力耸了耸肩，“而他的新婚妻子，现年二十五岁的艾玛·沃顿，则是普普通通的旧人类，她的母亲在战争中丧生，从小由父亲养大，顺带一提，他的父亲是个老兵，也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。他们二人在中国广州读数学研究生时相识相爱，据爱德华的说法，‘是艾玛的包容和温柔，支撑我渡过了那段在异国最艰难的时光’。”
“居然是新旧人类之间的婚姻？”伢子咂嘴，“这可有够罕见的。”
“我想这就是纯血帮盯上他们的原因。”菲力道，“在他们眼里，这一对新人的结合无疑污染了‘纯洁的’人类血统，理应受到惩处。”
“他们以为自己是谁？”乔摇头，“神么？”
“我看，只是纯粹的愚蠢而已。”
“纯血帮的人会如何动手，暗线没有传来明确的信息。”乔说，“所以我们最好进到游轮里去，近距离保护他们。”
“可我们没有请柬，总不能闯进去。”菲力摩挲着下巴，陷入了深思。
“你刚才说，这俩人是从哪里毕业的？”伢子忽然说。
“吴越大学*……”菲力一怔，“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
…………
海风吹来，带着淡淡的咸味，黑色晚礼服的侍者笔挺地立在风中，脸上保持着公式化的礼貌微笑，脚指却在皮鞋里有限的空间里伸缩着取暖。
“真够冷的。”他撩起袖子，朝表盘飞快地瞟了一眼。
现在是晚八点十七分，晚宴将于八点三十分准时开始，到了那时候，他就可以找个地方避避风了。
这时长桥的彼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侍者抬起头，看见双髻高跟的少女正挽着英挺的礼服青年朝他走来，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急切，像是差点在大学迎新晚会上迟到的新生。
“晚上好。”侍者迎了上去，彬彬有礼的鞠躬，“二位是来参加昆恩先生和沃顿女士的婚礼的么？”
“是的。”女孩如释重负地点头，好像在庆幸自己终于及时赶到了。看面相她是亚裔，却有着普通亚裔女孩所不具备的高挑。她身穿高开叉的蓝色旗袍，体态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显得婀娜多姿，可那两条纤细修长的腿却不挂一丝，在如今的气温下，这样的穿着未免显得有些单薄。
“那么请出示您的请柬。”侍者伸出手去。
“好的……”女孩用右手去翻自己的手包，但很快她的脸色凝重起来，难以置信的将左手抽出了青年的臂弯，一齐去翻那小小的提包。
“怎么了？”同样是东亚裔的青年低声问。
“我……我好像，”女孩拉下了脸，眼泪似乎快要夺眶而出，“忘了带学姐给的请柬！”
“忘带了？”青年也微微有些变色，“怎么回事……出发前我不是还提醒你了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就是忘了嘛！”女孩忿忿地跺脚，皮肤被风吹得隐隐有些发白，“这可怎么办？”
“学姐现在没准儿正在为晚宴准备呢，不好打扰她。”青年皱眉，摸出手机递给女孩，“打电话给学校的人，让他们把请柬送过来吧。”
“稍等一下。”侍者小心翼翼地插话，“二位和沃顿女士的关系是……？”
“我们是吴越大学的校友，她是我们同社团的学姐。”女孩无奈地一笑，扭过头去按下了拨号键，声调一下提高了八度，“我畀你讲哦，我哋嘅请柬冇带……”
这是纯正的粤语，侍者听得不明所以，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，眼前这二位没准和今晚婚礼的主角沃顿女士有着不浅的交情。他犹豫了一会，道：“如果实在来不及的话，二位现在上船也无妨……”
“真的可以么？”女孩捂住话筒，露出惊喜的表情。
“是的。”侍者打量这一对文质彬彬的漂亮男女，觉得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危险人物。
女孩飞速朝手机说了句“唔使了，人家让我哋进了”，而后扑向侍者，热情地在他脸上留了浅浅的一吻，“谢谢！”
“不……客气。”侍者有些受宠若惊，让出了上船的阶梯。
女孩和青年快步踏上阶梯，头靠在一起微笑着低语，消失在了入口处。侍者又看了眼手表，而后拉来界线挡在长桥前，紧了紧衣衫，踱步去找咖啡馆了。
…………
“真有你的。”乔的嘴唇微微开合，“居然能这么轻松的混进来。”
“那当然。”伢子的唇边露出一抹得意，“我靠这一手，可蹭了不少顿饭呢。”
二人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，步入偌大的舞厅。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从高耸的穹顶上垂下，男男女女伴着温馨的华尔兹舞曲在舞池中摇晃。靠墙摆着两溜长桌，陈列着种种昂贵的酒水和甜点，伢子的眼睛刷地一亮，就要挣脱乔的手掌去大快朵颐。
“别乱跑。”乔抓住她的手，把她拽回自己的怀里，低语，“先找到那对夫妇。”
“好、好。”伢子不情愿地安分了下来，空出的手搭上了乔的肩。
他们所在的舞池是一楼，舞池的尽头有一道宽广的弧形楼梯通向二楼，那里有宽阔的平台，乐队就在那里演奏，其后则是一道深红色的幕布。乔和伢子踏着舞步徐徐前行，同时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打量。
舞池内人影流动不休，二人且舞且行，没能发现目标，倒是听见了不少刺耳的冷言冷语。
“昆恩居然能从沃顿先生那儿把女儿骗到手？肯定是用了什么肮脏的花招……”紫裙的女人在舞伴的耳畔低语。
“这话怎么说？”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搂着舞伴的腰，款款地旋转，“就因为昆恩在商业上碰巧赢了你几次？”
“我可没有那么浅薄，”女人嘴上这么说，笑声里却满是刻薄，“你得知道，沃顿先生的双腿，可就是在战场上被新人类捏碎的啊……”
“昆恩居然会看上艾玛那种旧人类女人么？我看他是瞎了眼了！”在餐桌旁饮酒的红发年轻人高声吆喝着，他已经连喝了三瓶高纯度的红酒，俊俏的脸上并无多少醉意，说出的话却异常的放肆，“旧人类的老化速度那么快，艾玛又能漂亮几年？”
“你可没有立场嘲笑昆恩吧，”他的同伴中有人嘲笑，“当年你追求艾玛的时候，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。”
“这！”红发的年轻人涨红了脸，“这是两件事！”
“一场不受祝福的婚姻。”乔在伢子耳边低声说。
“意料之中，”伢子点头，语气中不无嘲讽的意思，“居然连商业对手和情敌都请来，不用想也知道，这群人会说些什么。”
这时吊灯熄灭，清越的摇铃声穿过了整个舞池，来客们纷纷朝铃声传来的方向望去，聚光灯打在阶梯的最上方，幕布张开，白色西装的高瘦男人出现在那里，发色是大海般的幽蓝，蕾丝一字肩婚纱的棕发女人站在他的身旁，二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。
“就是他们。”乔和伢子对视一眼，挤到了人群的最前端。
“注意每一个人的动作。”乔压低了声音，如果预备发起袭击的人是他，那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时机。
“首先，我要代表我和我的妻子，感谢今晚每一位参加晚宴的来宾……”爱德华·昆恩缓缓地开口。
（*吴越大学，文中虚构的学校，与现实中任何实际存在的团体无关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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